说说花木兰:为什么“中国式超级英雄”清一色总是些孩子?
花木兰吻还是不吻?这是一个问题。
前不久,电影《花木兰》引进国内,迪士尼中国负责人特地把花木兰的吻戏给掐了,生怕中国观众不适。
中国观众会不适吗?还真会。
事实证明了迪士尼的担心不是多余的,而是很有先见之明——相当一部分国内观众表示,不容许花木兰谈恋爱,支持删掉吻戏。
不少观众说,这是尊重中国文化。花木兰是女英雄,有吻戏很违和。
话说,花木兰从军十二年,少说也是三十岁了,都老姑娘了。但国内相当一部分观众希望她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少女。
在拒绝“女英雄”花木兰吻戏的背后,其实有一个独特的文化现象:不许长大的英雄人物。
在几十年来的影视、漫画等文艺作品里,“中国式的超级英雄”往往清一色都是孩子。观众也习惯于把他们当成孩子。
01
如果梳理一下半个世纪来的“中国式超级英雄”,你会发现,这几乎是一个孩子军团。
不管是从古典文学里借鉴来的人物,还是凭空原创的人物,但凡是塑造得成功一点的、国人耳熟能详的超级英雄,就很少有成年人。
大多总以一个娃娃的形象出现,呈现出低幼、儿童型、少年型的特征。
老王随便数几个:哪吒、葫芦娃、蛋生、霹雳贝贝、小龙人……这一代代的英雄人物,都是小孩子。
比如,最耳熟能详、自带唱词的“少年英雄小哪吒”。
1979年的时候,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要打造中国第一部宽银幕动画长片,选了哪吒这个IP,制作出了《哪吒闹海》。中国标志性的超级英雄就此诞生——是个穿肚兜的孩子。
比如《葫芦娃》,同样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,是《哪吒闹海》、《大闹天宫》之后又一代表作,主角变成了七个孩子,手拉着手,吭哧吭哧打妖怪。
蛋生——中国最经典美术片《天书奇潭》里的主人公,是个孩子。
再比如《宝莲灯》的沉香,仍旧是个孩子,劈山救母,拎着把斧子去砍华山。
为了打造沉香这个IP,制片厂没少花精力,光投资就1200万,是那个时代成本最高的一部动画;还请出无数明星大咖上阵来配音、配乐、打下手。
除此之外,周身火花带闪电的霹雳贝贝是孩子、小龙人也是孩子、太阳之子、中华小当家……等等,都是孩子。
有例外吗?也有的,孙悟空就不是孩子,他好几百岁了。
但孙悟空仍然逃不出孩子的设定,他的性格、行为方式、甚至他的体型都是孩子式的。
反之,西方的超级英雄往往是成年人,荷尔蒙爆棚的成年人。
上个世纪70 年代,美国健美运动和女权风潮吹满地,超级英雄漫画赶上了好时候。
漫威、DC的经典英雄在这个时期涌现,男的一个个身躯高大,体魄强健,时不时秀一秀肌肉、翘臀,比如美国队长、雷神、海王。
女的裙子也是越开越高,前凸后翘尽显曲线,比如神奇女侠、黑寡妇。
同样是80年代、同样是动画片、同样风靡的超级英雄,是什么样子的。
比如这个:
这一对兄妹俩,左边的女子叫希瑞、右边的男子叫希曼,这是西式超级英雄的典型代表。
从他们的形体、穿着,能读出大量的信息。创作者们在努力想展现成人式力量和肌肉,认为这样更有美感。
而我们的葫芦娃、哪吒同样衣服穿得少,那是因为孩子穿肚兜是标配。
02
咱们中式的孩子英雄往往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:
第一,英雄们都没长大,或者说,长不大,清一色的低龄、低幼。
年龄设定掰着手指头就能数清楚,基本在5-10岁之间,九年义务教育没读完,还穿着校服、童装、肚兜。
比如哪吒闹海的时候是7岁、霹雳贝贝用爱发电的时候是小学、蛋生降妖的时候是娃娃,太阳之子、小龙人之类的也是娃娃。
还有一小搓人呢,在这个设定上往前多走了几步,顶多是个10—15岁的少年模样。反正没有活到成年的,18岁,是一个天花板。
比如前段时间大火的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,哪吒是5岁小朋友的身形,摇身一变,成了少年人。
《宝莲灯》里的沉香也是,恍惚一个镜头过去很多年,长大了,可你仔细一看,还是那一身红肚兜,归来仍是少年。
与其说他们是超级英雄,不如说他们是一群超级孩子。
第二、相比西方超级英雄们错综复杂的情欲关系,咱们的超级英雄是妥妥的孩子,绝不牵扯成年人的欲望,基本和爱情、性欲绝缘。
因为年龄小,他们都是一群单身狗。
身边好不容易有女伴的,也基本是排排坐吃果果的游伴关系,不但不涉及爱情,连懵懂的好感也基本不会有,更别说搂抱亲吻这样的过火动作了。
不用担心在观影的时候被爹妈要求捂眼睛。
尺度最大的,大概是动画片《葫芦小金刚》中,小金刚和小蝴蝶的关系。
小蝴蝶是蛇精安插在小金刚身边的探子,博得了小金刚的好感,两人红尘作伴,潇潇洒洒了好一段时间。
但片方生怕引起误会,于是给小蝴蝶加了台词:“小哥哥,你有一颗水晶般的心。”
告诉观众们,他们是纯粹的 “小哥哥”和“好妹妹”关系,千万别想歪。
第三,因为都是孩子,超级英雄们的烦恼往往是孩子式的烦恼。
这种烦恼无关生计,无关生存,顶多是一种“成长的烦恼”。
比如霹雳贝贝,他是个叛逆、又渴望亲情友情的孩子。
他的烦恼来源于家庭矛盾、不被重视,处于爹妈不疼,同学不爱的处境。导致他宁可不要超能力,也只想回归平凡。
哪吒呢,他的烦恼是父子矛盾,跟他爹李靖不和睦,老指手画脚,管这管那,哪吒要反父权,要剔骨还父,大家一拍两散。简单的说还是个家庭教育问题。
所以,影片或者也可以叫做:“少年哪吒之烦恼”、“童年贝贝之烦恼。”
第四,让人疼爱,但不让人爱慕。
成人式的英雄有一个特点,粉丝们会带着对异性的审美去打量,对英雄们的肉体舔屏流口水。
还记得复联4上映的时候,其中一条热搜就是“美国翘臀”。
大家对于谁是漫威第一翘臀这种问题争得不亦乐乎。
大家看电影的时候,经常看着看着,关注点就会跑到美队的腰臀上。
甚至,美队打沙袋的画面还被人截成动图,日常循环,只为欣赏他那官方认证的“宇宙第一翘臀”。
但是孩子式的英雄没有这个特点。
我们会对蛋生、对葫芦娃舔屏,欣赏肉体吗?基本不会。二者产生的观感完全不在同一个方向。
我们倒是会觉得他们可爱,清秀,我们用包含关怀的眼光看他们,因为他们是弟弟,是孩子。
03
为什么我们总喜欢出产孩子式的超级英雄?
简单的说,因为这样的英雄很安全,可以回避矛盾。
成年后,会有主观意识,会产生欲望,会涉及政治观点,要考虑更多的现实问题,超级英雄会变得复杂。
我们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一个未知的,不受控的超级英雄。
前些年,宏梦卡通出了一部作品,《虹猫蓝兔七侠传》,用武侠的模式讲述了七个孩子式的超级英雄打败反派,拯救世界的故事。
这个影片代表着当时的精良制作,首先是阵容上,他的文学顾问是余华,就是写《活着》的那位、艺术顾问是韩美林,就是设计奥运福娃的那位。甚至,它有专业的武术指导,还原真实武打场景。
片方在制作的时候,尝试着往前迈了一小步,让几个主人公稍微不那么孩子。
每个主人公身上都有悲剧色彩就不说了。虹猫蓝兔会谈恋爱,不仅谈恋爱,谈的还是三角恋,反派第三者插足;主人公还会搞无间道、会用阴谋诡计。
但是,就因为超级英雄不那么像孩子,片方摔得头破血流——家长们完全不接受,觉得涉及暴力、色情,他们激烈的反对抵制,他们去举报。
于是,影片被紧急下架,停播了。
我们不能接受超级英雄们超纲出格,同理,自然更不能想象英雄成年后的样子。
观众不接受,编剧也乐得省事,打造一个孩子英雄,可比打造一个成年英雄简单多了。
所有英雄出厂前只需要用标尺称量一遍,尺度过了的就咔一刀,只保留下他们孩子式的天真面貌;岁数大了的也咔一刀,咱们的英雄不让成年。
最后,反过来又培养出观众的心理——他们也不能接受传统的超级英雄有成年行为了,这是一个循环。
04
说回花木兰,则又更加特殊一点,人人都觉得自己有保护花木兰、捍卫花木兰的道德义务。
首先因为,她是大众熟知的。
如果是荀灌、冼珍等人物,虽然同是“女中豪杰”,但不会有那么多国人关心。
可是花木兰不一样,她上过中学课本。
所有受到过基础教育的国人都知道一点花木兰,知道一点《木兰辞》,把她当成历史荣耀、民族荣耀的一部分。
也就天然有了捍卫花木兰的冲动,觉得自己拥有花木兰的解释权。
其次,她又是个女性。许多公众还有着“捍卫女性纯洁”的道德冲动,不能接受她轻易失去了吻。
最重要的是,她是一个文学人物,是虚构出来的,但长期以来被公众当成是真实的,是史上存在过的女英雄,是民族精神的象征。
于是,英雄不容亵渎,而亲吻等于亵渎。
事实上,并没有任何可靠的记载,证明有过花木兰其人。
她甚至都不姓花,《木兰辞》里只说她叫木兰,“花”这个姓是后人附会上去的,但群众不在乎。
有个别专家学者出于种种原因,拼尽力气要证明花木兰的真实,争着给她加V,抢着给她落户口,当故里。木兰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。
比如:一位叫黄锂的,写了个《花木兰将军三考》,说木兰是黄陂人,全名应该叫朱木兰。
亳州那边又不服气,拿出祖传的《亳州志》说,咱们有记载的,木兰明明是咱们这的,全名叫魏木兰。
有个叫朱文杰的,写了一篇文章叫《花木兰故里在延安》,说你们别争了,花木兰是鲜卑人,举家搬迁到河套,在延安落地生根,来了就是延安人。
但是,以上所有的“考证”,基本是地方学者在自说自话,无一得到过学界的普遍承认。
但花木兰是历史上的女英雄——女英雄不容亵渎——亲吻等于亵渎,已经成了公众心中的定论。
这样一想,如果我是片方,我也会选择稳妥一点,拍电影本来就是为了赚钱嘛,何必去惹事?
木兰,你就别吻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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